2010年3月31日 星期三

第一梯次工作坊實錄@Mar


緣起:諾努客&貢寮風之谷
這次的工作假期在名稱意義上,可以看出一些世代傳替的趣味和軌跡。「諾努客」是「No Nukes」(非核)直接音譯成中文,源自去年夏天幾個年輕人(包括我)在貢寮辦了個有電影有音樂的活動,想名稱想破頭,最後莫名奇妙出線的名字「貢寮諾努客」,雖然有貢寮長輩抱怨看不懂,但也許因為還滿響亮的吧,就沿用下來。不過據綠盟秘書長羅敏儀的說法,原來這個計畫本來還有一個懷舊的名稱「貢寮風之谷」。三十出頭、從大學時代開始參加反核運動的敏儀,對貢寮有種特殊緊密的情感,甚至畢業後還到貢寮的國小教了幾年書,如今已為人母的她,繼續抱著剛出生的小生命為這個自己熱愛的地方打拼,「風之谷」可能就是她與同輩人對理想生活的情懷吧。
話說回來,不管是哪個世代的浪漫,總是在具體落實後才能成為集體的目標,於是第一步是找一個空間。剛開始困難重重,因為核四建造帶來大量外移勞工,貢寮一房難求,房價甚至可比台北市,更別說有閒置空間了。最後還是綠盟這些年來在貢寮的好朋友──一間屋民宿老闆提供小時候居住的土角厝,距離熱鬧的福隆沙灘不太遠,又得天獨厚位在山坡上,獨立性夠、四周還有可耕作的農地。在地點、環境、人等各項因素都一拍即合下,選定這裡作為低碳社區實驗的起點。
對於敏儀或者其他長期在綠盟打拼的環運工作者而言,「諾努客農莊」是夢想的實踐:社區參與、技術文化傳承、綠建築、再生能源、適當科技.........。對於參與的學員來說,又是什麼意義呢?這梯次因為與OURS合作,有近二十位社區規劃師來參加,另外還有主修STS(科技與社會)的學生、家庭主婦、園藝老師、NGO工作者......

簡樸門道,每一樣東西都有用,每一件事情都是相互關聯的
樸門(permaculture)強調的是永續、整體的環境設計理念,任何規劃都要因地制宜,每一個設計環節、每一件事物都是相關連的。比如一般只被視為肉蛋來源的雞,如果配合活動雞舍、利用動物本身的特性,其實可以是很好的犁田幫手。樸門觀念裡,自然中的每一樣東西都有其功用,而一個完善的生態系統必定是多元功能的,這樣就算其中任何一個環節失靈,還是可以維持運作。從八八水災的例子可以看到,本來應該與自然有緊密關係、生存能力強的原住民,因為現代生活的影響,切斷了他們本來向山求生的連結,以至於水災一來、橋斷路毀,也就失去生存的來源。



這次學員們的第一項功課,就是為土角厝蓋一間生態廁所。「蓋在哪裡?」是樸門俱樂部的亞曼老師問大家的第一個問題。於是設計規劃的第一步,從觀察開始。從風向、土壤、水源、植物生長的型態,判定每一樣事物落腳的位置。同樣的,廁所不會只是一間廁所,除了滿足人類排泄的需求,還要想想可以如何「回饋」自然。因為水跟排泄物結合會產生厭氧發酵,因此乾式廁所是最好的選擇;
肥份可以就地利用,供給果樹根部需要的養分,樸門理念就要上大號這件事變得有用。
終於找好了地點,開始動手了。因為現場無法讓大家都有一套工具,所以就讓每個人輪著圓鍬下去挖,最後完成兩個深達60公分的「糞坑」。亞曼問大家「你們猜這個廁所大概用多久之後會滿?」「兩三個月吧?」眾口紛紛。「實際狀況是,因為大家都不習慣用,所以大概要一年以後才會滿吧」亞曼笑著說。他回憶在泰國體驗生態廁所的經驗,頭一次使用真的很不習慣,但後來也覺得沒什麼。「體驗過後才能對自然完全信任!」

活在邊緣上
有人問亞曼,你的地是自己的嗎?「地是租來的,我們不買賣土地。土地不是誰所有的,就算你買了地,如果後代子孫不喜歡農事,那怎麼辦?」
他開玩笑說,樸門人都是邊緣人,活在邊緣上(living on the edge),因為生態界裡資源最豐富的地方都在邊界:潮間帶、河海交會、石頭下,往裡面去尋寶,是謂「邊際效益」。
現實情況是,諾努客農莊的最大資源其實是一間屋民宿!當一群都市人手忙腳亂的拿著柴刀劈竹子、搞得滿頭大汗時,老闆賴永昌大哥轉身溜進「給西」房裡東摸摸西摸摸,不一會兒就「變」出一把可以直接將竹子均分四等份的鐵鎚;或者當學員們使盡吃奶力氣用泡過的月桃葉、藤枝綁竹牆時,慷慨出手拉一把。當然,更別提學員們勞動過後,可以不顧一切直接奔向一間屋舒適的歇息空間、享用美食了!(想想若是一般農人,工作完還有好多收尾要做呢!)



銘刻在身體裡的技術
第二天重頭戲則是下田插秧。諾努客農莊目前有兩片稻米秧苗,一是樸門提供的在來米種,另外一片是貢寮蕭家提供的蓬萊米種。今天要插的部份是蓬萊米,帶領大家的是賴大哥的叔叔──楊水松大哥,謠言中「就算孤身一人被丟到荒野也能生存的硬漢」。





下田之前,先由綠盟的申翰替大家稍做介紹,「我感到有種焦慮,希望把楊大哥對於秧苗的疼惜照護,用語言傳達給大家,但這種事情真的很難」。這種難,延續到了真正下田的時候。插秧其實跟做菜一樣,你無法只靠一本食譜就做出美食。捲起褲管下田之前,大家都關心「秧苗要插多深?距離間隔多少?」楊大哥靦腆的說「每次插七到五株、每株間隔20~25公分」興致勃勃的學員們腦子聽懂了,身體卻還跟不上,每個人下田第一件事居然是學著在泥土水窪中把腳步站穩、調整姿勢,一不小心失了重心,只能淚眼看剛才辛苦插的秧苗扁成一片。不過等到身體習慣了這樣的節奏之後,大家也就欲罷不能,輪流幾回合後,不一會兒眼前就一片綠油油了。
我不禁想到一篇讀過的論文,形容一些農人對於種植作物和勞動的豐富知識是「銘刻在身體裡的技術」,這個說法還滿符合今天這個有趣的情境。相對於亞曼能夠用都市人熟悉的詞彙說出一套完整的道理(讓大家疾筆振書),我覺得楊大哥就是一個紮實的技藝人(craftsman)──話不多的那種。技術不只是技術,技術是長在身體裡的,實地跟他們工作過後,就知道什麼叫做「信手拈來」了。
這是腦子的挑戰,更是身體的重新學習。都市知識份子跟技藝者的相遇,沒有什麼語言比透過勞動認識彼此還要好。




工作假期的意義
活動的尾聲,邀請環境資訊協會的孫秀如、溫于璇分享環境信託行動和在台灣各地舉辦的工作假期,也藉機讓大家思考了「工作假期」的意義。對環資會而言,工作假期透過各種事前準備和交流,跟活動所在的社區與部落產生緊密且長期的連結,也藉由外來者的眼光發掘地方上的美麗,長久互動對於當地有正面助益。這讓我聯想到了慈濟在八八災區建造的大愛村,用大型集中、快速的強勢資源,把災民「消滅」,一方面讓政府能夠聲稱已經完成了政治責任,一方面也在無形中傷害了地方獨特的文化。災難不會離我們而去,新生命和集體智慧往往誕生於面對災難的胼手胝足裡。用在地的資源,長期、持續地發掘出社區的生命力,或許是這次工作假期讓我們看到(還沒做到)的意義。
記得出發前跟一個學妹講起這次的諾努客農莊計畫,她的反應是「工作假期?聽起來很中產耶。」的確,花錢來「工作」,在資本主義的邏輯之下,怎麼聽都怪怪的。但就先不要想的太複雜吧!這次活動與其說是「工作」,不如說是「體驗」,至少參與的大家從「踏在土地上的感動」,開始思考如何更進一步在生活中實踐永續,有人向賴大哥拿了幾株秧苗打算回去自己種,有人要回到自己的社區試試看樸門生活,都是很棒的嘗試。

王舜薇

其他精彩照片請見諾努客農庄相簿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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